山间猎鹿记

寨王猎鹿的事，向来为山民所乐道。每当秋深叶落，山色由青转黄时，寨王便率领三五壮丁，携了弓箭绳索，向深山进发。山道崎岖，寨王却走得极稳，一双眼睛在皱褶间闪着光，仿佛早已看透了鹿的踪迹。

山鹿是极灵性的动物，闻得人声便遁走无踪。寨王却自有妙法，他择一高处蹲伏，目光如炬，静候那鹿的出现。山风掠过，枯叶沙沙作响，寨王便在这声响中分辨鹿蹄的轻踏。他的耳朵竟能从那万籁中剔出鹿的动静来，山民皆以为神。

那一日，寨王终是发现了一头雄鹿。那鹿生得极美，毛色油亮，角枝杈如古木。它低头饮水，浑然不觉危险将至。寨王缓缓张弓，箭镞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箭离弦时，鹿恰抬头，眼中映着飞来的死亡，却已来不及躲避。

鹿中箭倒地，血染红了溪水。寨王上前，手抚鹿角，面上竟无喜色。他忽然想起幼时随父猎鹿，那头母鹿眼中滚下的泪。如今三十年过去，山中鹿日渐稀少，寨王每猎一头，便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死去。

归途中，寨王命人将鹿肉分与寨中老弱。他自己只留下一对角，挂在厅堂正中。夜深人静时，寨王独对鹿角饮酒，醉眼中仿佛看见那头雄鹿又活了过来，在月光下奔向深山。

猎鹿的传统，终究会随鹿的绝迹而消亡罢。寨王这样想着，又灌下一口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