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规训的"幸福":《儿媳妇苏晴》中婚姻神话的祛魅
翻开《儿媳妇苏晴》第一章"新婚进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玫瑰色的浪漫,而是一套精密运转的婚姻规训机制。苏晴踏入婚姻门槛的那一刻,便如同踏入一个无形的牢笼——这里的一切都有其固定的程式:如何称呼公婆,如何准备早餐,如何在家庭聚会上表现得体,甚至如何在卧室里扮演好妻子的角色。作者以近乎冷酷的笔触,描绘了传统婚姻对女性主体性的系统性剥夺过程,那些被社会视为"自然"的婚姻仪式,在此被解构为权力运作的场域。
苏晴的婚纱像一层甜蜜的裹尸布,包裹着一个即将被婚姻机制吞噬的鲜活生命。婚礼上宾客们的祝福声与苏晴内心的惶惑形成刺耳的复调,暴露出婚姻作为社会制度的暴力本质——它不关心个体的情感真实,只要求角色扮演的完美。当苏晴在洞房花烛夜机械地完成"妻子义务"时,她的身体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成为婚姻契约中的一个条款,一个被异化的客体。这种异化不是偶然的个体遭遇,而是父权制婚姻结构必然产生的精神创伤。
小说中反复出现的"别人家的媳妇"这一幽灵般的比较标准,构成了对苏晴的无形鞭笞。婆婆口中"李家媳妇如何贤惠"、"张家媳妇如何孝顺"的闲谈,实则是将女性物化为可比较、可量化的商品。苏晴在婚姻中的价值不再源于她的独特性,而取决于她在"好媳妇"评分表上的位置。更可怕的是,这种物化过程往往由女性自身参与完成——婆婆作为父权制的共谋者,将曾经施加于自己的暴力转嫁给新一代女性,形成了压迫的恶性循环。
苏晴的处境揭示了婚姻作为经济共同体的冷酷真相。当她带来的嫁妆被仔细清点登记,当她的厨艺被评估为"能否节省雇佣保姆的开支",婚姻便褪去了情感的外衣,显露出其作为经济契约的本质。在计算器按键的嘀嗒声中,爱情的神话轰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赤裸裸的利益考量。苏晴的价值被简化为她的生育能力、家务劳动能力和对家庭经济的贡献度,这种工具化的衡量标准,暴露了婚姻制度中隐藏的性别剥削机制。
在"成为好妻子"的自我规训过程中,苏晴逐渐发展出一种分裂的主体性。白天,她是公婆眼中恭顺的儿媳,丈夫身边体贴的妻子;深夜独处时,她才敢释放被压抑的自我。这种自我殖民化过程令人心惊——她不仅接受外在的规训,更将这种规训内化为自我要求。当她对着镜子练习"得体的微笑",当她反复修改短信以确保语气"足够温婉",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灵魂如何被婚姻体制缓慢而彻底地改造。这种自我异化比外在压迫更为可怕,因为它使受害者成为了自己的狱卒。
苏晴的故事迫使我们直面一个存在主义困境:在婚姻这一被神圣化的制度中,个体如何保持本真性?当社会将婚姻建构为人生的必然归宿,当单身女性被污名为"剩女",选择不进入婚姻是否可能?更尖锐的问题是,在现有的社会结构下,是否存在不被异化的婚姻关系?小说中苏晴大学同学林小雨的离婚经历暗示了逃离婚姻牢笼的另一种可能,但随之而来的社会污名化与孤立表明,体制对叛逆者的惩罚同样残酷。
《儿媳妇苏晴》的深刻之处在于,它不仅批判了传统婚姻对女性的压迫,更揭示了这种压迫在当代社会的变形与延续。今天,尽管冠以"自由恋爱"的美名,婚姻中的规训却以更隐蔽的方式存在:从婚前协议的财产算计,到社交媒体上精心策划的"幸福婚姻"表演,再到职场对已婚女性的隐性歧视。现代婚姻或许不再要求女性三从四德,但它创造了新的评判标准——能否平衡事业与家庭,能否培养"优秀"的孩子,能否保持迷人的外表。这些新要求构成了对女性更为复杂的束缚。
在消费主义的推波助澜下,婚姻被包装成人生必须消费的奢侈品。婚纱照、蜜月旅行、婚房装修……一系列标准化流程构成了"幸福婚姻"的模板。苏晴在闺蜜羡慕的目光中接受祝福时,无人看见她为支付超出预算的婚庆费用而偷偷兼职的疲惫。这种婚姻的消费化将情感关系异化为一场表演,参与者必须持续投入以维持表象,而真正的亲密与理解反而沦为可有可无的装饰品。当婚姻成为展示社会地位的橱窗,其内核的空洞化便不可避免。
面对这样的婚姻困境,出路何在?《儿媳妇苏晴》没有给出廉价的解决方案,但它通过苏晴深夜独自写作的习惯,暗示了艺术创作作为抵抗异化可能的救赎。当苏晴将她的真实感受偷偷记录在隐藏的日记本上时,这些文字便成了她未被婚姻完全征服的精神领土的见证。也许,真正的解放始于拒绝将婚姻神话化,始于认识到"幸福家庭"的标准化叙事背后隐藏的权力结构,始于像苏晴那样,在顺从的外表下保持一份清醒的痛感与无声的反抗。
《儿媳妇苏晴》第一章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婚姻温情脉脉的表象,让我们得以直视其内部运作的权力机制。在1872字的阅读体验中,我们见证了婚姻如何从一个可能性的空间,变成一个规训的机器;如何从两个人相爱的承诺,变成一个社会控制的装置。苏晴的故事提醒我们,任何未经反思就接受的生活形式都可能是温柔的暴政,而真正的自由,始于对这些"理所当然"的勇敢质疑。